第123章 学员战
在大多数武馆里,裁判这种活儿向来是助教的专属。
他们多半是馆主的得意门生,穿着统一的训练服,手里捏着计时器,在场地边踱着步子,喊口令时自带一股年轻人的利落劲儿。
可宏图拳馆偏不。
赵宏图拽了拽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运动服,袖口磨出的毛边蹭过掌心,带出点粗糙的痒。
他这拳馆本就挤在写字楼的角落里,租金咬着牙才勉强续上,别说请助教,就连墙角那袋快见底的滑石粉,都是上周跟隔壁五金店老板赊的。
此刻他站在场地中央,临时充当裁判,手心竟沁出层薄汗,捏着的秒表还是三年前学员送的,表盖边缘的漆皮早就掉光了。
“都站好了啊。”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在空旷的拳馆里打了个转,混着窗外早餐铺飘来的葱油香,“比赛时间五分钟,点到为止,别下死手,听见没有?”
场边的学员们稀稀拉拉应着,有人偷偷憋笑——谁不知道赵馆主最看重“武德”,每次比赛前都得念叨三遍。
赵宏图深吸口气,把秒表往裤兜里一揣,抬手往下猛地一劈:“开始!”
那声音算不上多威严,却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潭,瞬间搅活了场中气氛。
谁都没料到,率先动的会是那个穿白空手道服的少女。
她看着不过十三四岁,个子刚及小朱的肩膀,可身子一动,竟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,脚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,整个人就腾了起来。
阳光从百叶窗缝里斜切进来,刚好照在她绷紧的小腿肌肉上,线条利落得像把出鞘的短刀。
“嚯!”场边有人低呼。
少女在空中拧身,右腿绷成条直线,带着破空的轻响,直直踢向小朱的胸口。
那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上拓下来的,脚背绷得紧紧的,连裤腿扬起的弧度都透着股训练有素的严谨。
小朱咧嘴一笑,半点没慌。
他一米八的个头往那儿一站,壮得像尊石碾子,胳膊比少女的大腿还粗。
只见他双臂交叉护在胸前,肌肉贲张,连练功服的袖子都被撑得鼓鼓的。
他梗着脖子,那架势像是在说:来呗,尽管踢,能打动算我输。
“嘭!”
闷响在拳馆里炸开,像有人用锤子敲在了厚木板上。
小朱的胳膊猛地往里凹了下,随即又弹回来。
他踉跄着退了半步,脚底板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蹭出道浅痕,脸上却依旧挂着笑:“嘿嘿,没用没用。”他甩了甩胳膊,故意把肌肉抖得突突跳,“女孩子家力气就是小,还不如回去学跳舞,劈叉肯定比踢腿好看。”
场边的哄笑声刚起来,少女已经再次发起了攻击。
她落地时轻得像片羽毛,脚尖点地的瞬间,膝盖猛地一弯,整个身子突然矮了半截。
紧绷的表情半点没变,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,右手撑地的同时,左腿已经像鞭子似的扫了出去。
“小心下盘!”场边有老学员忍不住喊。
可小朱压根没听。
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得意里,觉得这小姑娘不过是花架子,沉腰扎了个马步,等着对方再来踢第二脚。
“啪!”
这次的声响脆得像鞭子抽在空地上。
少女的脚结结实实扫在小朱的膝盖外侧,力道竟比刚才那记飞踢猛了不止一倍。
小朱只觉膝盖骨像是被铁棍砸了下,钻心的疼顺着骨头缝往肉里钻。
“嗷!”他疼得猛地蹦起来,一只脚点着地,另只手死死抱着膝盖,脸涨得通红,额头上瞬间冒了层冷汗。
那模样哪还有刚才的嚣张,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,在原地直转圈。
赵宏图站在场地边线上,灰色运动服的袖口被他无意识地攥出几道深痕。
眉头拧成了疙瘩,像是被人用无形的手狠狠揪着,连眼角的细纹里都挤满了焦虑。
他望着场中那个被踢得龇牙咧嘴的身影,喉结无声地滚了滚:小朱这小子,块头是练出来了,可那性子还是跟刚入馆时一样毛躁。
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上周三的训练场景:
午后的阳光把拳馆晒得发烫,小朱扎着马步,才坚持了十分钟就开始晃悠,嘴里嘟囔着“师傅,我这体格,站着都比别人稳,不用练这个”。
当时自己还敲了敲他的膝盖,沉声道“下盘是根,根不稳,再壮也是浮萍”,可这小子左耳进右耳出,转头就跑去跟师兄弟们比掰手腕了。
此刻,那小姑娘的脚刚扫过小朱的膝盖,赵宏图的指节就“咔”地响了一声。
那一下的力道看着轻,实则用了巧劲,专挑膝盖外侧的薄弱处发力。
这丫头眼神亮得像淬了光的钉子,第一脚试探,第二脚就精准锁死破绽,这份眼力和果断,哪里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?
他想出声提醒,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,脚尖几乎要踩到场地线,喉咙里却像堵着团棉花,发不出声音。
裁判的哨子就别在胸前,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——这是比赛,他得端着,不能让私心坏了规矩。
可看着小朱抱着膝盖蹦跶的样子,他心里那团火直往上窜,恨不得冲上去把这小子按在地上再扎半小时马步。
场下的哄笑声像泼了油的火星子,“腾”地就炸开了。
后排的黄毛小子笑得直拍大腿,塑料凳被他晃得“咯吱”响:“朱哥!你这膝盖是纸糊的啊?人家姑娘踢毽子呢?”
穿蓝背心的师兄故意扬高了嗓门:“平时吹自己能扛住卡车,结果被阵风刮得站不稳?脸呢?”
最边上那个刚上初二的小子举着矿泉水瓶当话筒,捏着嗓子学小朱平时的腔调:“‘看我一拳把你打飞’——飞是飞了,可惜是自己飞出去的!”
笑声裹着汗味和滑石粉的白气,在拳馆里打了个转,全灌进赵宏图耳朵里。
他猛地转过身,眼睛瞪得像铜铃,吼了声“吵什么!”,声音震得墙上的沙袋都晃了晃。
场下瞬间静了半秒,可没过两秒,窃笑声又像野草似的冒了出来。
赵宏图深吸口气,再转回头时,指节已经捏得发白。
他忽然想起自己刚上少林那年,也是被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师弟摔得鼻青脸肿。
当时师傅站在廊下,只说了句“功夫不看块头,看心”。
此刻望着场中那道纤细却稳如磐石的身影,赵宏图心里那点焦急忽然掺了点别的滋味——或许,输一场也好。
让这小子知道,拳馆的地板不是用来蹦跶的,是用来扎稳脚跟的。
他抬手抹了把脸,把那句到了嘴边的“稳住”又咽了回去,只是死死盯着小朱,眼神沉得像压了块石头。
……
场边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小朱耳朵里,他本就涨红的脸瞬间烧得更旺,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,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,指腹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老茧里。
胸腔里那团火“轰”地炸开,顺着血管烧到天灵盖,连带着眼球都泛起血丝。
他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嘲讽,尤其还是在自己最得意的拳场上。
“妈的!”他低骂一声,喉咙里滚出的气音像磨过砂纸,膝盖猛地顶向地面发力,整个人像被弹弓射出的石子,带着破风的呼啸扑了出去。
这记「饿虎扑食」比平时练得狠了三分,双臂张开如虎爪探路,肩膀微微下沉,连带着脚下的木地板都被踩得“咯吱”作响,掀起的气流卷着滑石粉的白尘,在晨光里划出两道清晰的轨迹。
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把这丫头按在地上,让她知道谁才是拳馆的硬茬。
可对面的少女像是没看见这气势汹汹的攻势,站在原地没动。
阳光落在她发白的空手道服上,勾勒出纤细却紧绷的轮廓,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静得像深潭,连睫毛都没颤一下。
就在小朱的影子快要将她完全罩住时,她突然动了:
右手如灵蛇窜出,指尖精准地揪住小朱胸前的练功服,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。
同时腰腹一收,身体像折起的纸鹤向后倒去,左腿顺势屈膝,脚背绷得笔直,借着后仰的惯性猛地向上蹬出。
这一连串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细节,只听见“嗤啦”一声布料摩擦的轻响,紧接着是小朱“啊”的惊呼。
他只觉一股巧劲顺着胸口涌来,自己那两百斤的体重突然成了累赘,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腾空,视野里的拳馆顶灯开始旋转,耳边的风声尖得像哨子。
下一秒,后背狠狠砸在地上,“砰”的一声闷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,下巴磕在地板上,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。
赵宏图在场地边猛地吸了口冷气,额头上的汗瞬间冒了出来。
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脸,指缝里却忍不住往外瞟……
小朱四仰八叉地躺在界外,练功裤的膝盖处磨破了个洞,露出的皮肤泛着红。
“混账!”赵宏图在心里低吼,指节捏得发白,“我教你的‘沉肩坠肘’呢?‘见招拆招’呢?全当耳旁风了?”
刚才还觉得输一场也好,此刻只觉得脸被按在地上摩擦,连带着少林俗家弟子的名头都跟着发烫。
小朱趴在地上懵了好一会儿,鼻尖沾着灰,嘴角还挂着血沫。
他撑起胳膊肘晃了晃脑袋,眼前的金星散去些,才迷迷糊糊地看向场中。
当视线扫过那条划分边界的白石灰线时,他猛地僵住了——自己的脚尖离白线还有半尺远。
“操!”他低骂一声,手脚并用地爬起来,膝盖的刺痛都顾不上了,疯了似的往场里冲,“不算!刚才我没站稳!重来!”
“站住!”赵宏图的吼声像闷雷炸响,震得拳馆的沙袋都晃了晃。他往前走了两步,灰色运动服的领口被气得敞开,露出锁骨上的疤,“输了就是输了,哪儿那么多废话?给我滚回来!”
小朱的脚步顿在原地,肩膀垮了下去。
阳光照在他涨红的脸上,一半是羞,一半是气,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,最终只化作一声嘟囔:“我真的是大意了……”
他耷拉着脑袋往回走,后背的练功服被冷汗浸得发暗,活像只被雨打蔫的公鸡。
少女这时才直起身,拍了拍空手道服上的灰。
她走到场地中央,对着赵宏图和四周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,弯腰的角度不多不少正好九十度,起身时眼神平静,既没看小朱,也没理会场边的议论,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阵营。
那背影挺直如松,和刚才蹬腿时的凌厉判若两人。
休息室的门缝后,李玲珑悄悄拽了拽温羽凡的袖子,指尖还在微微发颤:“你瞧见没?”她压低声音,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,“那蹬腿的时机,刚好借了小朱扑过来的劲,一点没浪费力气。这丫头不光身手好,脑子更清楚,将来绝对是块好料子。”
温羽凡点点头,视线还落在少女的背影上。
他扶着门框的手松了松,指腹蹭过木头的纹路:“最难得是那份静气。小朱扑过来时,换作一般人早慌了,她却能在电光火石间找到破绽。这心性,比功夫更难得。”
而场外观众席上的空气却像是被无形的墙劈成了两半,一边沸腾如滚水,一边沉静似深潭。
宏图拳馆那片区域早没了章法。
小朱刚回到场边,就被师兄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穿蓝背心的师兄照着他胳膊肘怼了一下,嗓门比练拳时还响:“刚才那一下够狼狈啊?平时跟我掰手腕的劲儿呢?全灌进肚子里发酵了?”
旁边立刻有人接茬,举着半瓶矿泉水往他嘴边凑:“朱哥快喝点水顺顺气,下回来个‘老树盘根’,把那丫头片子直接锁在地上——前提是你先学会站稳喽。”
哄笑声里,有人偷偷往他手里塞了块巧克力,是平时总被他护着的小学员,奶声奶气地说:“朱哥你刚才踢起来的时候超帅的,就是落地有点急。”
小朱的脸本来红得像烧透的铁块,被这句软乎乎的话一戳,突然就垮了下来,抬手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发,嘟囔着“知道了知道了”,声音里的火气早散了,只剩点不好意思的憨。
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,在他们攒动的人影上晃出细碎的光斑,混着汗味和刚开封的运动饮料气,活像团热烘烘的烟火。
另一边的空手道阵营却像被按了静音键。
赢了的少女刚走回队伍,就被后排的同伴用眼神围住。
没人说话,只有最前排的男生对着她微微颔首,食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,像是在说“稳”。
穿白道服的学员们脊背挺得笔直,膝盖并得严丝合缝,连呼吸的节奏都像是被统一过。
有人嘴角绷不住往上翘了半分,立刻被旁边的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,那点笑意就像被掐灭的火星,瞬间敛了回去。
他们坐着的塑料凳连条缝都没错开,影子在地板上排成整齐的线,透着股被规矩熨烫过的僵硬。
拳馆门口的玻璃墙根下,不知何时已攒了一小撮人。
穿格子衬衫的程序员举着手机录像,屏幕映得他眼镜片发亮,另一只手还攥着没吃完的肉包,油汁顺着指缝往手机壳上蹭;
穿米白色职业装的女士扒开人群往里瞅,高跟鞋跟在地板上磕出细碎的响,正扭头跟身后的同事念叨:“刚才那小姑娘踢得真快,跟电影里似的”;
连隔壁打印店的老板都揣着个保温杯站在最边上,杯盖没拧紧,氤氲的热气混着茶叶香飘出来,他咂摸着嘴跟旁边的人说:“这拳馆平时看着不起眼,真练家子啊。”
议论声像锅里刚沸的水,咕嘟咕嘟地冒着泡,有惊叹,有疑惑,还有人掏出手机搜“宏图拳馆”的地址,显然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决勾了兴趣。
赵宏图站在场地边,目光扫过门口攒动的人头,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。
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运动服上,映出布料上洗不掉的汗渍。
他想起拳馆广告牌上“弘扬华夏国术”那行红底黑字,刚才被小朱输掉比赛勾起的火气,此刻竟慢慢散了。
输一场怕什么?
让这些写字楼里的上班族看看,国术不是公园里老大爷慢悠悠的太极,是能实打实过招的功夫;
让他们知道这栋楼里藏着个教真东西的拳馆——这可比赢一场比赛实在多了。
他往场边退了半步,给门口的围观者让了点视线,嘴角悄悄往上扬了扬,心里盘算着:等会儿结束了,得把拳馆的招生传单往门口递递。
……
赵宏图深吸一口气,扯了扯皱巴巴的运动服,目光重新投向自家的学员。
“慌什么?”他的声音不高,像是在训斥自己的学员,又像是在对自己说,“十场对决才刚开了个头,输一场就耷拉脑袋,往后怎么跟人过招?”
说着,他目光在学员队列里扫了一圈,最后定格在最前排那个站得笔直的身影上。
“王泽,出列。”
应声的少年往前跨了半步,动作干脆得像刀切。
十七八岁的年纪,板寸头茬泛着青黑,是刚用推子推过的模样。
他没像小朱那样浑身鼓鼓的肌肉,可裸露的小臂上,肌腱随着抬手的动作起伏,像藏在皮下的钢条,每一寸线条都透着常年打磨的紧实。
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,在他麦色的皮肤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,那是被拳馆顶灯晒出的健康底色。
“师傅。”王泽的声音比小朱沉,带着变声期特有的粗粝,却稳得像钉在地上的桩。
他抬手正了正松垮的练功服领口,露出锁骨处一道浅疤——那是去年练铁砂掌时被飞溅的碎石划的,此刻在光线下像条沉默的勋章。
赵宏图看着他,眼神里的急躁慢慢化成了笃定。
这小子是三年前被他从网吧拽回来的,当时瘦得像根豆芽菜,现在却成了拳馆里最能沉住气的一个。
扎马步能纹丝不动站满两小时,打拳时每记冲拳都能让沙袋晃出规律的弧线,连少林长拳的呼吸吐纳,都比旁人多了几分老派的严谨。
“第二场,你上。”赵宏图拍了拍他的肩膀,掌心的老茧蹭过王泽绷紧的肌肉,“记住了,小朱输在毛躁,你得给我把‘稳’字刻在拳头上。别想着一拳把人打趴下,先看清楚对方的步子往哪迈。”
“是。”王泽点头时,下颌线绷得更紧了。
他往后退了半步,开始活动手腕,指节“咔咔”的脆响在安静下来的拳馆里格外清晰。
他左手握拳,右手缠绷带,动作不快,却带着种不容错漏的仪式感。
绷带在掌心绕了三圈,在腕间打了个紧实的死结,最后用牙咬住尾端拽了拽,确保不会在过招时松开。
对面的空手道阵营里,一个身影也动了。
那少年扎着高马尾,黑色发带勒得很紧,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上。
他穿的空手道服比同伴的短半寸,露出的小腿肌肉线条像拉满的弓弦,站在那里时,重心微微前倾,脚后跟虚点着地板,活像只随时会扑出去的猎豹。
两人往场地中央一站,空气瞬间像被拧紧的发条。
王泽沉腰扎马,双拳一前一后护在胸前,呼吸匀得像钟摆——这是「工字伏虎拳」的起势,看似普通,却把周身的破绽都藏在了沉稳的架子里。
马尾少年则抬手在胸前交叠,指尖触到肩头时顿了顿,随即猛地展开,身形如松般挺直。
他的眼神扫过王泽的膝盖、手肘,最后落在对方紧抿的嘴唇上,那目光里没有小朱对手的平静,反倒像淬了冰的刀,明晃晃地透着股“非赢不可”的狠劲。
场边的议论声不知何时停了。
穿蓝背心的师兄把矿泉水瓶攥得“咯吱”响,刚才还笑小朱的黄毛小子此刻踮着脚,脖子伸得像只鹅。
连门口看热闹的程序员都忘了举手机,嘴里叼着的肉包掉了点馅在衬衫上也没察觉。
赵宏图往场边退了两步,后背抵住冰凉的沙袋。
他摸出别在腰间的哨子,金属的凉意顺着指缝漫上来。
“都准备好了?”
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突然拔高,像道惊雷劈开了凝滞的空气……
“开始!”
第二场对决在这声暴喝中骤然炸开。
拳馆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,场边观众的呼吸声猛地屏住,连晨光透过百叶窗的轨迹都像是被这股张力扯得变了形。
王泽右腿的肌肉猛地贲张,运动鞋的橡胶底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碾出半道白痕,整个人像被弹弓蓄满力道后骤然松开的石子,带着破风的锐响窜出。
他双臂屈肘成爪,指节因发力而泛白,虎爪状的指尖撕开气流,带起的滑石粉在晨光里凝成一道白练,直取马尾少年的咽喉——正是「工字伏虎拳」里最具侵略性的“饿虎扑食”。
拳风裹着沉雷般的轰鸣压过去,连场边挂着的沙袋都被这股气势掀得轻轻晃动。
马尾少年的瞳孔在瞬间缩成针尖,身体却像被狂风拂过的柳枝般骤然后折。
脊柱弯出惊人的弧度,鼻尖几乎擦过王泽呼啸而来的拳风,空手道服的下摆扫过地面激起细碎的灰,堪堪避开这能锁喉的一击。
还没等王泽收势,他借势拧身翻起,左腿如被抡圆的钢鞭横扫而出,膝盖微屈的弧度里藏着寸劲,正是「山岚流空手道」的杀招“岚风扫”,腿风割得空气发出细碎的锐响。
“嘭!”
王泽双臂交叉成十字格挡的瞬间,闷响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下落。
他只觉一股刁钻的力道顺着胳膊肘撞过来,骨头缝里像是塞进了根烧红的铁条,身体不受控地后退半步,脚下的木地板发出痛苦的“咯吱”声,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。
“喝!”
王泽喉头滚动着闷喝,稳住身形的刹那,左拳已经如出膛的炮弹轰出。
拳路带着猛虎下山的沉势,破空声里裹着隐隐的呼啸,连空气都被这记重拳压得往下沉。
马尾少年的身影突然向侧滑出半尺,动作快得像贴着地面的影子,同时右掌成刀,指尖泛着冷光切向王泽的手腕。
王泽手腕猛地翻转,左手如铁钳般架住对方手刀的瞬间,右手拳锋已经变向,带着撕裂布料的风声直捣对方腹部。
马尾少年的反应快得惊人,小腹骤然内收,像凭空凹下去一块,同时屈肘下砸,小臂与王泽的拳背狠狠相撞,两人的力道在半空角力,发出沉闷的骨撞声。
场中瞬间成了刚猛与迅捷的角斗场。
王泽的「工字伏虎拳」如怒涛拍岸,每记冲拳都带着崩山裂石的气势,拳头破开空气的轰鸣像闷雷滚过场中;
马尾少年的「山岚流空手道」则似疾风穿林,腿影快得连成模糊的光带,拳脚交错间激起的气流扫得场边的滑石粉漫天飞舞。
观众的眼睛根本跟不上招式变换,只能在拳脚碰撞的脆响里此起彼伏地抽气,前排的黄毛小子把矿泉水瓶捏得变形,塑料的咯吱声混在喝彩里,反倒衬得这场对决更添几分惊心动魄。
马尾少年瞅准王泽转身的空档,突然箭步欺近,右拳带着破风的锐响直逼面门。
王泽头向侧一偏,拳风擦着他的耳廓掠过,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发麻。
就在这毫厘之间,他左手如闪电般探出,死死扣住对方手腕,右手攥拳的指节发白,带着千钧之力砸向对方胸口。
可马尾少年更快,他膝盖骤然抬起,带着凌厉的膝撞顶向王泽腹部。
王泽只觉小腹一阵剧痛,扣住对方的手劲瞬间泄了,被迫猛地后跃,落地时脚后跟在地板上磕出闷响,才勉强稳住身形。
两人隔着丈许对峙,胸膛都在剧烈起伏,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,砸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。
王泽的呼吸带着刚猛的节奏,每一次吐纳都像风箱在拉动;
马尾少年的眼神却更亮了,像盯上猎物的狼崽,喉间溢出低低的喘息。
不过两秒的僵持,两人又像磁石相吸般猛地撞向对方。
马尾少年率先发难,双腿连环踢起,脚腕翻转的弧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实体,腿影在晨光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几乎要将王泽的退路完全锁死。
王泽咬紧牙关,双臂在身前舞成圆盾,格挡的手臂被踢得发麻,身体在密集的攻势下步步后退,练功服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“要输了?”场边有人忍不住低呼,连赵宏图捏着哨子的手都绷紧了。
就在这时,王泽突然发出一声震耳的虎啸,声音穿透拳馆的喧嚣直抵耳膜。
他猛地旋身,双臂抡开的弧度越来越大,双拳如猛虎摆尾般疯狂挥舞,带起的拳风竟在身前凝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墙,正是「工字伏虎拳」的压箱底绝技“虎啸山林”。
气墙卷起地上的滑石粉,在他周身形成旋转的白雾,看着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。
马尾少年的脸色第一次变了,他迅速交叉双臂护在胸前,肌肉贲张的线条里调动起全身力道,正是“山岚护壁”的起势。
“轰!”
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,整座拳馆仿佛都抖了抖。
冲击波掀翻了场边的塑料凳,围观者的惊呼声被震得变调,连墙上挂着的「少林正宗」匾额都晃了晃。
王泽和马尾少年像被同时击中的靶子,双双往后踉跄着退了数步,前者捂着发麻的胳膊肘,后者的嘴角渗出血丝,可两人眼里的战意却烧得更旺了。
不过喘了两口气,他们又像被点燃的炮仗般再次冲向对方。
拳脚碰撞的脆响、观众震耳的喝彩、练功服摩擦地板的沙沙声混在一起,在晨光里搅成一团沸腾的热浪——这场对决,才刚刚进入最胶着的时刻。
……
泽井百无聊赖地瘫坐在座椅上,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击着扶手,喉间溢出带着轻蔑的樱花国语:“子供たちの喧嘩を見るのは、本当に退屈だな(看小孩子打架,真无聊啊)。”
他微微眯起眼睛,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场中缠斗的身影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,仿佛眼前激烈的对决不过是孩童过家家。
黑田闻言,挺直脊背,神色瞬间变得肃穆。
他推了推笔挺的西装,目光透出一丝严厉:“澤井君、私たちもかつてこのような青澀な少年だった(泽井君,我们当年也是这种青涩的少年)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注视着场中少年们涨红的脸庞和浸透汗水的衣衫,眼中浮现出追忆的神色:“彼らはすでに非常に優れています。未来、彼らも立派な武者になることでしょう(他们已经非常不错了,相信未来,他们也会成为了不起的武者)。”
泽井懒洋洋地耸耸肩,随手扯松领带,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:“まあ、たぶんだろう(哦,也许吧)。”
他仰起头,目光投向拳馆斑驳的天花板,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与倦怠:“しかし、武者の道はどれほど険しく、苦しいことか。途中で諦める人も、若くして折れる人もいる。最終的に本当に強者になれるのは、鳳の羽角のような極わずかな少数にすぎない(然而,武者之路何其坎坷艰辛,途中有人放弃,有人夭折,最终真正能够成为强者的只是凤毛麟角的少数人而已)。”
说罢,他摸出香烟点燃,袅袅烟雾中,那抹嘲弄的笑意愈发明显。